1楼
- 新田草明
- 2024/4/26 15:58:06
王海宁
前不久的两条新闻对比看,非常有意思。一条是全国钢琴销量大幅下降上了热搜,另一条是深圳建筑工人易群林因在街头弹钢琴而走红,收到央视春晚邀请函。两相对比,在“弹钢琴”的道路上,一些人开始偃旗息鼓,但也有人虽然一路崎岖却乐此不疲。弹钢琴,这个在近30年来被许多家庭视为艺术素质标签的项目,正在被理性地看待。而易群林作为无数平凡人坚持梦想的代表,受邀观摩春晚彩排现场。音乐美育,功利的引擎似在熄火,热爱的火苗却可以燃得更旺。
艺术修养是集知识、情感、思想、艺术技能等于一体的综合能力,单纯把会弹钢琴看作“艺术修养”,流于肤浅。钱钟书的《围城》里提到汪太太只念了一年大学,但是丈夫汪处厚对于太太的文化修养却极为“推崇”“欣赏”——“于是中国画和钢琴是她嫁妆里代表文化的部分,好比其他女人的大学毕业文凭(配乌油木镜框)和学士帽照相(十六寸彩色配金漆乌油木镜框)。汪处厚不懂西洋音乐,当然以为太太的钢琴弹得好”,这番描绘不无揶揄。作为一种乐器,钢琴初学者容易上手,加上钢琴价格不菲,学钢琴需要经年累月训练,会弹钢琴的背后往往意味着殷实的家境、良好的文化氛围、乐于投资教育的父母等多重因素。简单说,就是暗示着物质和文化都“优渥”。正是基于此“滤镜”,“会弹钢琴”作为一种才艺尤其被人们追捧。很多学钢琴的孩子,往往是对音乐还没有什么感受时就已经被父母按到了琴凳上。其实学钢琴,只是提高艺术修养无数途径之一。傅聪是钢琴演奏中的王者,他的父亲傅雷不会弹钢琴,但在文学、绘画、音乐上都有极高造诣,堪称大师。近些年很多原来冷门的乐器也在普及,特别是民族乐器的魅力不断展现,人们从独宠钢琴,变成了多元选择。与其说是钢琴退热,不如说人们眼界更加开阔,选择更加理智。
音乐神童是极少数,成功成名在任何领域都是小概率的,但坚持可以让平凡生活有一片精神的栖息地。艺术培训动辄拿王羽佳、郎朗说事儿,让家长产生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神童的错觉。随着艺术特长加分取消,艺考文化课的权重增加,大批带着功利目的的琴童如潮水般退去,很多家庭的钢琴就成了摆设。而钢琴对于易群林来说,是纯纯的业余爱好,没有考级,没有虚荣心,没有比赛,甚至没有钢琴——弹钢琴只是他辛劳之余的一种特殊表达——易群林一身工装,双手粗糙,演奏的是流行歌曲《人在旅途》,旋律简单,歌词通俗。所谓艺术诠释人生,就在此刻。钢琴让他在千万只橘色安全帽下,有了黑白键般的鲜明标记,他单纯享受音乐的同时,也成为自己。易群林恰好说明,人生如此广阔,热爱音乐,不必非得拥有昂贵的乐器,也不必正襟危坐在音乐厅里,穿着打扮不能定义一个人,内心的火苗却能让我们成为自己。
万事不抵“我热爱”。艺术发挥陶冶情操功能的大前提是真心喜欢。回想我们第一次被音乐打动的时刻,并非第一次上音乐课,而是一直在心底的难以名状的情绪被旋律击中。爱音乐,不一定非要爱乐器演奏,强扭的瓜不甜,但是学琴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强扭的瓜。央视节目《是真的吗》的主持人黄西就有个著名的段子:“我小时候学小提琴,最近我当了父亲,已经给孩子买了钢琴,凭什么他的童年比我幸福?”——这其中的黑色幽默,琴童父母秒懂。热爱会让人排除万难去做,无感会让人千方百计去逃,琴凳对于琴童来说是刑具,对易群林却是片绿洲。郎朗被父亲高压监督练琴的故事,常用来给练琴者鼓劲,甚至鼓励琴童父母动用非常手段。其实郎朗首先是自己非常热爱弹钢琴,并且有极高天赋,这才是他成功的前提和基础。钢琴大师古尔德痴迷钢琴,母亲惩罚他的方式,是把钢琴锁起来。对比很多琴童父母,却是恨不能把孩子锁起来,到底什么人、什么方式才能让一个人坚定地在艺术道路上走下去、走远、走上巅峰,无须赘言。
作为乐器之王,钢琴总会被一次次奏响。贝多芬用《命运交响曲》向命运之神发问,易群林用通俗歌曲讲述凡人的悲喜人生。相同的是,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生命的顽强。